钱惠英一猫腰，从床底下拽出个物件。</p>
“……”</p>
范小爷脸都绿了，那是个圆形的，粉色的，印着鸳鸯戏水的塑料小盆儿……盆儿……儿……</p>
好吧好吧，一瞬间，她真有那么点后悔，但随即平静。来都来了，就是战！战！战！她努力说服自己，谁还没个野性奔放的时候，反正都是细水长流。</p>
俩人说着说着，她大致摸清了周围环境，天色也逐渐沉暗。</p>
这房子的隔音超烂，隐约听到邻居们的喝酒吹逼，夫妻吵闹，甚至哼哼哈哈的叫床声。远处是城市，色彩斑斓；这里却像被遗弃的角落，不知哪天就会悄无声息的消失。</p>
范小爷爬到上铺，穿着中衣一躺，那生硬的木板穿过衣服，直接印在脊梁骨上。她咧了咧嘴，看着在头顶晃悠的昏黄灯泡，道了声：“英姐，我睡了，关灯吧。”</p>
“哦！”</p>
下面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，紧跟着，一片黑暗。</p>
孰不知，就在板房的数十米开外，整整三拨人在盯着。一拨是王浩的马仔，一拨是公司请的安保，一拨是吴总的手下。</p>
一个孤身女明星在这种地方，谁特么能放心？三拨人互相知晓，心照不宣，不过也亏得他们，这巷子的治安倒好了不少。</p>
…………</p>
范小爷就跟做梦一样。</p>
以至于钱惠英把她叫醒的时候，她还以为在家里的大床上，可惜身边木有老公，木有瘦子，只有一个黑黑壮壮的乡下女人。</p>
“几点了？”她坐起身，觉得每块骨头都在疼。</p>
“四点了，快着点！”</p>
钱惠英推完她，就连忙收拾东西，显得很着急。她恍恍惚惚的穿衣下床，又费劲的套上一双惨绿惨绿的解放鞋——在国外据说叫时尚。</p>
磨叽了一会儿，俩人出门，天还没有大亮。</p>
她以为一人挑根扁担就走，结果钱惠英跑到外墙那里，拽出一辆双轮板车。经过昨天的交流，这女人也恢复了几分脾气，变得很爱讲话：“以前巷子多，车进不来，全靠扁担往出挑。现在修路了，还有货运抢生意，我就买了辆板车。不过集家嘴那边不让走，城管一见就没收。”</p>
“那运多了，不就多挣钱么？”她问。</p>
“活儿少了，现在面包车都能进来，一趟顶我们好几趟，人家才15块钱。”</p>
那女人摇摇头，拉着破车往前走。</p>
邻居们都已出发，钱惠英愈发焦急，逐渐加快了速度。范小爷在后面扶着，听那嘎吱嘎吱的轮子声碾在黎明前的陋巷里，冷风一吹，面上又干又紧——她脸都没洗。</p>
这个女人，她还不了解，只觉得粗糙直接有力量，像头牛一样在前开路。走了二十来分钟，俩人没到商品市场，而是到了一处叫宝善堂的菜场。</p>
灯光通明，吵吵嚷嚷，十几辆货车挤在街边，不停的卸菜运菜。</p>
这里是周边最大的菜市场，吞吐量惊人，菜贩自己根本忙不完。而钱惠英赶上前，立时有人喊道：“怎么才来，后边去！”</p>
“诶！”</p>
女人一听就放下心，这是还有活计。而范小爷戴上口罩，默默的跟着帮忙，毫不扎眼。</p>
那些蔬菜笨重而潮湿，伸手一抱，就是满怀的泥土和水气。她哪干过这个，亏得力气大，一捆捆的搬上车，又一车车的送进市场。</p>
直到六点多钟，这份工作才算结束，而此时，早市也开始上人。</p>
钱惠英从一个汉子手里接过几张钞票，转头一瞧，见她正靠着墙根休息，忙问：“咋样，用歇一下不？”</p>
“没事。”</p>
她摆摆手，摘下口罩喘了片刻，问：“接着去哪儿？”</p>
“接着就等活儿了，谁有货就给我打电话，都是老主顾。”</p>
钱惠英拉起车，方向对着汉正街的商品市场，边走边道：“以前不干这个，以前我往街边一站就有老板叫担货，早上4点到晚上8点都有生意，现在不行了……哎，你还挺有劲儿的啊？”</p>
“吃得多干的就多。”她还有心思说笑。</p>
七点钟左右，范小爷终于见到了这个很有历史色彩的地方。跟想象中不同，还是挺现代化的，最显眼的一条大道直达码头和车站，交通很是便利。</p>
没有传说中的扁担大军，全是板车和小面包。</p>
等活，等活，真的就是等。俩人蹲在街边，干巴巴的简直要死，钱惠英拿着部山寨机，眼睛也不停踅摸，寻找小单的散户生意。</p>
而范小爷蹲了好久，忍不住跑去便利店，买了个十几块钱的大水缸子。抹身回来，就见那女人在打电话，一口叽里咕噜的火星语。</p>
两分钟后，钱惠英挂断电话，道：“走，去中转站。”</p>
“这回我拉吧！”</p>
她主动拽起车，却被对方按住，“小活儿，挑着就行。”</p>
说着，钱惠英拎起车上的一个大口袋，从里面掏出两样东西。范小爷一眨不眨的盯着，从昨天到现在，她第一次见到。</p>
一对儿7米长的绳子，毛毛糙糙的卷成一捆；一条1米2长的宽扁担，老林里的硬杂木，还很新，旧的那根已经坏了。</p>
这两样，便是武汉从上世纪的十万大军，到现在不足500人的“扁担”标配——整副身家，16块钱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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