牛总跟导演对视一眼，忙道：“没了没了，非常完美！”</p>
“那就好，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。”</p>
他算是有体会了，这种所谓生活流的广告，简直比我这种所谓生活流的小说还要蛋疼。不过为了那六万块，还可以忍。</p>
拍广告时间短，收益大，再怎么不爽也不会过忍耐限度，但以后若真要有个傻缺土豪砸上几百万，叫他去演一部烂剧，他会不会动心？</p>
“嗤……”</p>
褚青摇了摇头，想得太多了。</p>
等了张静一会，俩人一起下楼。她换回了自己的那身衣裳，洗净了妆，像根漂在清汤里的春葱，素的连点油星都没有。</p>
“我刚才，怎么样？”</p>
她似乎又有点紧张了，还带着些兴奋。</p>
“挺好的，你比我自然多了。”褚青实话实说，顿了顿，又道：“就是你那个笑……”</p>
他用手在嘴角比划了一下，道：“你这么笑一个我看看。”</p>
张静对他已经有了点信任，虽然不知道想干什么，还是咧开嘴笑了一下。她的脸很小，眉眼也秀气，嘴巴却有些大，尤其是这会一咧嘴，唇角形成一个很夸张的弧度，露出雪白的牙齿，脸蛋上还凹进去俩小酒窝。</p>
“你这么笑，好看是好看，但是……”褚青不好说看着太假，只得道：“让人觉着不太自然。以后你再拍广告千万别这么笑，不然时间一长就改不过来了。”</p>
张静没对他的指手画脚感到莫名其妙，很虚心的听着意见，不禁道：“那我该怎么笑？”</p>
“呃……玻凌盖儿埋汰了扑勒扑勒。”</p>
“噗！”</p>
…………</p>
迁西，喜峰口。</p>
这地儿以前叫卢龙塞，就是小高“东出卢龙塞，浩然客思孤”那个地界。说来写诗也挺容易的，搞清东南西北就行，便可西出阳关，南下扬州，马蹄嗒嗒人朝北，精忠报国啥的。</p>
这地方其实挺小的，长城的关口早被水淹了，水面上爬出一小截断壁，顺着不规则的山势伸向岸边，再一头扎进泡子里，病弱弱像条断头的虫。两座山拱在一起，撞出一小块余份的空地，透过窄窄的隘口，正看到潘家口水库。</p>
一艘破船带着“呜呜”声在水面上划过，船头挑着太阳旗，就像根豆角被扔进了锅里。</p>
“哒哒哒”，还真有马蹄声，一鬼子军官骑在大马上，后面跟着一对鼓乐手，再后面，跟着一头驴，背上挂着水箱。</p>
几个穿着破棉袄的孩子咋咋呼呼的从村里窜了出来，排排坐在村口的矮墙上，身子还跟着乐曲不停扭动。</p>
“二脖子！”</p>
军官用拧巴的中国话喊了一嗓子。</p>
“先生！”</p>
一汉子用更拧巴的日本话回了一嗓子，然后冲着每个乐手频频点头，准备去牵后面的驴。</p>
“停！”</p>
姜闻喊道，他嗓子里总像含着口烟，说话声音很低，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喷出来。</p>
“伟东，过来。”</p>
那汉子跑到跟前，道：“又怎么了？”</p>
姜闻也穿着件破棉袄，缩在监视器后面的椅子上，道：“自个瞅瞅你那腿，见着鬼子有你那样跑得么？”</p>
那汉子无奈道：“老大，我就一搞美术的，你非把我拉过来演戏，这会你赖我？”</p>
“我操，我让你演戏，这会你跟我说这个？”姜闻歪着头道。</p>
蔡伟东懒得理他的胡搅蛮缠，问：“那我该怎么跑？”</p>
姜闻起身道：“你得这样。”说着身子一斜，就像只被狗撵的瘸腿鸭子，一载歪一载歪的蹦达了两步。</p>
“成！我试试！”蔡伟东道。</p>
“停！”</p>
姜闻抓了抓脑瓜皮，皱着眉毛犯愁，蔡伟东做美术设计是一把好手，演戏是真不行啊。</p>
“老章，喜子，来来，碰碰！”</p>
章华和李从喜凑了过来，他们一个是制片主任，另一个也是制片主任，兼演员。</p>
姜闻摸出包烟，一人一根，都蹲在地上，边挠头边道：“缺个人！缺个人！你说你一干制片的都能演，他一搞美术的装什么孙子？”</p>
李从喜嘿嘿一笑，他也在片子里演了个角色，叫六旺，比二脖子可强多了。他把烟叼在嘴里，先道：“那就找个专业的呗。”</p>
姜闻一摆手，道：“得了，就因为买那机器，董评差点给我卸了！还要钱？你跟他说去。”</p>
八月份开机，丫先花了8o万，在这山头上硬生生垒出个“鬼子村”。又只为了拍那么一场镜头，专门从美国运过来一台机器。现仨月过去了，进度先不说咋样，眼瞅着一千多万投资要干净了！再翻一番都够呛。</p>
华艺老板董评那个心啊，真真想把他卸了。</p>
李从喜又道：“那就找个便宜点的。”</p>
姜闻抽了口烟，道：“便宜倒是有好货，我就怕我没那命碰上。”</p>
一直闷头不响的章华来了一句：“我回去一趟，给你找找。”</p>
姜闻偏了偏头，道：“我这可不等人，三天？”</p>
“三天。”章华点点头。</p>
一根烟抽完，那俩人散去。</p>
姜闻直起腰，跺了跺脚，一股子黄灰从那双露着黑棉花的靴子底下冒出来。冬天了，这地方冷得吓人，不是干干的冷，却也不潮湿，就像直接钻到你心里头，“啪”那么哆嗦一下。</p>
不远处，就是水库边，一人扛着摄影机，正对着刷白刷白的水面拍。</p>
“顾老师，又扫街呢？”</p>
姜闻三步两步跑了过去，低着嗓子笑道。</p>
顾常卫转过头，笑道：“扫啥街，随便拍拍。”</p>
姜闻叉着腰，也看着刷白刷白的水面，道：“不好拍啊，我老觉着这地儿不踏实。”</p>
“怎么个不踏实？”顾常卫问。</p>
“你想啊，当年曹操杀乌桓，慕容儁杀汉人，八路军杀鬼子，都打这儿过。这特么就是一凶地！”</p>
顾常卫嗤笑一声，道：“你就是自己瞎折腾，啥时候折腾死就算完！”</p>
姜闻抽了抽鼻子，吸了口拔凉拔凉的空气，笑道：“心里有事儿，就得往外倒腾，不然这人就得憋死，折腾死总比憋死的强！”</p>
